4月的安岳,檸檬花綻放,香氣襲人,但華通檸檬已等不到新一季檸檬上市了。作為中國檸檬深加工行業(yè)最大、產業(yè)鏈最齊全的企業(yè)之一,負債29億的它已進入破產重整程序。
而華通檸檬所依托的“中國檸檬之都”安岳縣,小小的檸檬在短短兩年時間上演了一輪瘋狂的“過山車”行情:從每公斤幾元錢暴漲至二三十元,一大批經銷商迅速獲得百萬元以上財富;然后又從峰頂滑落,眼下批發(fā)價已跌至每公斤六七元,9成經銷商被套牢。
作為中國檸檬主產區(qū),安岳現種植檸檬48萬畝,年產量42萬噸,占全國檸檬產量80%以上。在這個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時代,一枚小小的檸檬,卻也能牽動國際市場的神經。
是什么導致了安岳檸檬價格大起大落?偏居一隅的安岳檸檬與萬里之外的海外檸檬以及國際炒家有著怎樣的遭遇戰(zhàn)?成都商報記者近日對此進行了調查。
成都商報記者 李偉銘
檸檬風暴
安岳檸檬年產量 42萬噸
占全國檸檬總產量 80%以上
國內檸檬年需求量 60萬噸
2014年檸檬批發(fā)價格
從每公斤幾元飆升至二三十元
2013年進口檸檬 約1萬噸
2014年進口檸檬 20多萬噸
龍頭的倒下
華通檸檬長年需要收購大量鮮檸檬,然而,小小的檸檬開了個大玩笑———因為2014年價格暴漲,華通檸檬到后來實際上已經買不起檸檬。
四川省安岳縣人民法院公告顯示,2015年3月23日,該院根據四川華通檸檬有限公司的申請,裁定受理其破產重整一案。而據3月底刊登于成都媒體上的一則“比選公告”稱,華通檸檬公司賬面顯示,“該企業(yè)總資產約9億元,負債約29億元”,已經嚴重資不抵債。
在安岳縣工業(yè)園區(qū),華通檸檬是當地最大,也最知名的企業(yè)之一,其集檸檬種植、研發(fā)、深加工及銷售于一體,是四川省農業(yè)產業(yè)化經營重點龍頭企業(yè)。成都商報記者近日實地探訪發(fā)現,公司大門緊閉,偌大的廠區(qū)空無一人。
“華通檸檬停產有幾個月了,中途也恢復過一段生產時間,但后來又停了。”廠區(qū)附近的當地居民說,“公司過去輝煌的時候,每天都有幾十輛卡車排隊從這里拉貨,沒想到說倒就倒了。”
華通檸檬公司董事長郭輝早年依靠白糖生意起家,后來又投身礦業(yè)、房地產,積累起大筆財富。在投資礦業(yè)的時候,郭輝意識到資源的重要性。華通檸檬布局之初,其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壟斷資源,從2004年開始,華通檸檬簽約農戶、投資檸檬產業(yè)園,逐步建立起檸檬產業(yè)的龍頭地位。
作為檸檬深加工的大型企業(yè),華通檸檬長年需要收購大量鮮檸檬。然而,小小的檸檬卻給開了個大玩笑———因為2014年檸檬價格突然暴漲,華通檸檬到后來實際上已經買不起檸檬。“當然,華通檸檬主要還是公司自身資金鏈出了嚴重問題,去年檸檬價格暴漲,無形中又把它往死亡的深淵推了一把。”知情人士稱。
價格過山車
去年檸檬暴漲至每公斤二三十元,目前安岳的批發(fā)價跌至6~7元/公斤,而經銷商囤積的檸檬,收購價是8元/公斤,加上其他費用,成本約10元/公斤。
作為健康代言水果,近年國內檸檬市場需求急劇增長。數據顯示,2013年國內檸檬市場需求比2011年增長了6倍,目前的年需求量在60萬噸左右。伴隨市場需求大增,檸檬價格也一路飛漲,從幾年前3~4元/公斤,暴漲至2014年的20~30元/公斤,成為果中“貴族”。僅以成都市場為例,2014年下半年,檸檬零售價在25~35元/公斤,一些優(yōu)質檸檬論個賣,每個10元甚至更高。
不過與去年的火爆行情相比,今年的檸檬市場行情卻陷入冰窟。2015年以來,檸檬價格一路走低,目前成都市場零售價按不同等級在12~18元/公斤,在產地安岳縣,一級市場批發(fā)價已經跌至6~7元/公斤,90%以上的經銷商被套牢。
安岳縣岳陽鎮(zhèn)水觀村,成片的檸檬園仿佛綠色的海洋,半山坡上“魅力檸海”四個大字格外醒目。眼下已是4月,檸檬花陸續(xù)綻放,但水觀村還有接近100萬公斤去年的檸檬儲存在凍庫里。往年這個時候,當地的檸檬早已銷售一空。
安岳縣金色檸都檸檬專業(yè)合作社副理事長姚江是當地實力雄厚的檸檬經銷商之一,每年經銷的檸檬都有上百萬公斤。“我們去年的田間收購價是8元/公斤,加上包裝、儲藏、人工、損耗等費用,成本約10元/公斤。但現在的批發(fā)價才6~7元/公斤。”姚江告訴記者,如今手中還囤積了上百萬公斤檸檬,如果按現在的價格賣掉,將虧損幾百萬元。
據介紹,去年夏天安岳產地檸檬批發(fā)價一度達到26~30元/公斤,今年批發(fā)價只相當于去年的零頭。雖然今年檸檬經銷商大多虧損,但對安岳當地果農來說影響并不大。安岳縣檸檬產業(yè)局局長田再澤告訴記者,果農自有土地種植成本在1元/公斤左右;如果承包土地種植,成本也不超過2元/公斤。去年當地果農大多以7~8元/公斤賣給了經銷商,普遍獲得了不錯的收益。目前果農手中檸檬極少,大量檸檬都囤積在經銷商手里。
瘋狂的炒作
進入門檻不高,去年行情下賺錢又容易,好多資金都一窩蜂進來了。搞餐飲的、搞運輸的、搞房地產的,都沖進來炒檸檬。
由于我國檸檬行業(yè)高度集中在安岳一個地方,這給市場炒作帶來了便利;同時果農缺乏保鮮技術,鮮果通常一下樹就賣給經銷商,導致絕大多數鮮果被少數經銷商大戶掌控。
而安岳檸檬去年在渤海商品交易所上市后,標志著檸檬躋身大宗農產品行列,吸引了資本市場的關注。2014年6月26日,安岳檸檬(C30002)在天津渤海商品交易所掛牌上市,當天開盤即推高至28.27元/公斤,之后持續(xù)穩(wěn)定在28~31元/公斤區(qū)間。
期貨的價格表現直接刺激了產地果農、經銷商的神經,一些果農開始惜售,一些經銷商大戶開始囤貨,特別是當經銷商控制了絕大部分貨源后,現貨價格開始跳漲:20元、25元、30元……
作為在檸檬行業(yè)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經銷商,謝紅軍對去年的瘋狂行情也連稱看不懂。“檸檬這個行業(yè)進入門檻并不高,去年看檸檬賺錢容易,好多資金都一窩蜂進來了。搞餐飲的、搞運輸的、搞房地產的,都沖進來炒檸檬。”謝紅軍認為,安岳檸檬去年有2/3都是外行進來炒作,結果炒瘋了。
“我們公司同時做檸檬現貨和期貨,去年一共賺了2000多萬。”安岳鵬立檸檬貿易有限公司行政總監(jiān)陳全說。他稱,去年檸檬一波一波地上漲,進來炒作的資金也是前赴后繼。在現貨市場,公司每公斤10多元買過、20多元也買過,最高居然是30元/公斤,自己都驚呆了。而30元/公斤還只是安岳產地的一級批發(fā)價,一些城市的超市價甚至漲到40~50元/公斤。“你想這個價格還有多少人消費得起檸檬?”陳全說。
安岳檸檬價格的暴漲,也直接影響到了中國檸檬的海外出口。俄羅斯一直是傳統(tǒng)的檸檬消費大國,占據全球1/8的檸檬消費量。安岳檸檬的特級、一級檸檬果過去也大多銷往俄羅斯及遠東地區(qū),每年出口量都在上萬噸。但2014年基本走不動了。
長駐滿洲里的重慶籍水果商鄭鈺倫在電話里對成都商報記者表示,“黑龍江、內蒙古沿邊的水果貿易商從去年起,基本都不碰安岳檸檬了。價格太高,沒法做。”
越洋價格戰(zhàn)
以往國內每年的進口檸檬僅為1萬多噸,但2014年進口檸檬數量暴增至20多萬噸。進口檸檬沖擊國內市場,打了安岳檸檬經銷商一個措手不及。
事實上,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安岳檸檬價格暴漲的消息就漸漸傳遞到了海外。遠在美國、阿根廷、南非的檸檬出產國,嗅到了來自遙遠東方的商機。
香港德保雪粒有限公司專營檸檬進出口貿易,公司檸檬業(yè)務負責人羅業(yè)城告訴記者,過去公司主要做內地檸檬出口,外銷東南亞、中東等地區(qū)。但去年下半年完全顛倒過來了,出口基本為0,反而從美國、阿根廷、南非等國家進口了40多個貨柜、上百萬公斤檸檬。據了解,海外檸檬到岸價格為7~8元/公斤。
安岳縣檸檬產業(yè)局調查的數據發(fā)現,以往國內每年的進口檸檬僅為1萬多噸,但在2014年,進口檸檬數量暴增至20多萬噸。質優(yōu)、價廉的進口檸檬沖擊國內市場,打了安岳檸檬經銷商一個措手不及。起初大家還以為沖擊只是暫時的,一些大戶還開會密謀如何穩(wěn)價,但隨著市場上的進口檸檬越來越多,價格越來越便宜,他們再也扛不住了紛紛掉頭出貨。
安岳檸檬價格由此雪崩,在恐慌性的拋售中,短短幾個月時間價格被腰斬再腰斬,今年春節(jié)過后,價格已經跌至經銷商成本以下。
對此,安岳縣檸檬產業(yè)局局長田再澤表示,這一次劇烈沖擊,正好讓安岳檸檬產業(yè)回歸理性。他認為,安岳檸檬的收購價應該穩(wěn)定在4~5元/公斤才合理。這樣農民、經銷商都有利可圖,也更有利于檸檬產業(yè)長遠、健康發(fā)展。
田再澤認為,無論是種植戶、商販還是營銷大戶,眼下都應該先清掉庫存不能惜售。隨著世界各檸檬產地漸次步入收獲季,對于手中還有去年存貨的安岳檸檬經銷商來說,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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